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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一节 举兵之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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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你面也见到了,说吧。”

    “明国官绅多仗势欺人,或趁天灾抢夺民田,或接收他人投献,或擅侵沙坦围田, 富者阡陌相连而贫者无立锥之地,积重难返。崇祯不顾百姓生死,中原虽连年天灾,仍加征辽饷,以致流民四起。我大宋知民之苦,重返神州将行仁政以革前朝积弊。本月十五借广州国民示范学校礼堂, 宣讲田赋土地新政, 请老先生务必参加, 才好教化族中子弟,免犯新法。”

    又要“宣讲新政”,陈子壮为之气馁。

    这澳洲人折腾缙绅的一大花样,便是三天两头的“宣讲”、“开会”,而且指名道姓都要家主参加,家主不愿意到的,至少也得家中长子嫡孙出面,决计不能打发给侄儿庶子来应付。也不管你愿意听不愿意听,必须到场。一宣讲就是半天一天的。折腾的这般缙绅老爷们叫苦不迭。不到就要罚款几十到几百元。这对收入大幅度下降的缙绅们来说还是有些肉疼的。

    人为刀俎,我为鱼肉。纵然不情愿,却也只能低头。

    “这大宋又有何新政?”

    “细则尚未公布,大体是有关田赋、土地整理和新法。”

    “敢问吕先生,大宋的律法有何不同?”陈子壮问。

    陈子壮的问题一时把吕易忠难住了,两套体系差异之处太多, 一两句话根本说不完。他想了想,说到:“简而言之,人人平等。”

    陈子壮强忍着情绪,答道:“好,我已知晓,定当参会。吕先生请回吧!”

    吕易忠拿出两份告知书,留下一份,另一份请陈子壮签字后便带走了,黎遂球等人这才现身。

    陈子壮将告知书及吕易忠通知的事情复述了一遍,黎遂球又说了前段时间税务局令他填报收入之事,笑称元老院“万税”,他们都明白这是澳洲人打压士绅的手段。

    虽说澳洲人进城之后,并不承认明朝的功名。所以不论秀才、举人还是进士,原本的各类免除差役赋税的特权一概取消,也就没人来投献产业;即没有这份灰色收入,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,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,只能依赖土地收收地租维持生活;但是澳洲人最近开始推行的“土地新政”又让他们寝食难安。

    澳洲人的土地新政,已经在广州周边的“治安区”逐步开展起来了。这对缙绅们而言几乎是降纬式的打击。

    清丈田亩,令他们不能隐藏田产;土地累进税一收,拥有大片田产的家族要么分家,要么出售田地;普通百姓有了土地, 士绅的土地更难租佃出去, 只能降租,也少了愿意卖身为奴的穷人;奴仆税同样也令他们再不能蓄养大量的奴仆作威作福。如此一来,士绅地主的经济基础也就瓦解了。倘若再来一套人人平等的律法,那岂不是尊长犯法与后辈同罪?家族当中的后生便不再畏惧长辈的权威。

    澳洲人的报纸黎遂球是经常看的,几乎每一期都有明朝官场贪腐、官逼民反的新闻,虽然澳洲人的这套新政严重损害了他的利益,但他也不得不承认,当今天下财富,大多聚于缙绅之手。澳洲人聚敛有方,既可令国库充盈,又不至于让普通百姓造反。他的复社好友黄宗羲也曾批评三代以下之“法”为帝王“一家之法”,是“非法之法”,主张用“天下之法”取代“一家之法”。

    黎遂球脑子里不经意间竟然冒出了一个念想:倘若当今圣上也用这套办法但随即便知道虚妄:圣上绝无可能--若用此法,圣上岂不是自行了断?所谓不行此法是等死,行此法乃是速死!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死!何其讽刺!

    “果真是釜底抽薪,髡贼这是要掘士人的根啊!”陈邦彦摇头叹息,上前对陈子壮说:“秋涛先生,此实为‘以夷变夏’之道。髡贼逼迫甚急,不出三年,岭南将不复有圣人之言,千年基业毁于一旦。”

    陈子壮内心也是波涛汹涌,反,必败无疑!不反,坐困愁城!但他毕竟是老江湖,对陈邦彦摇了摇头,“岩野先生忠君之心,日月可鉴。但如今天时地利人和,均不在我,起义不过是徒增无谓的牺牲。”

    陈邦彦道:“成不成,天也!敌不敌,势也!”

    陈子壮问:“事到如今,唯有一战!”

    众人已经非常清楚目前的局势,髡贼对他们已经逐步收紧了绞索,再过三年五载,原本呼风唤雨的“缙绅”们最好的结果也沦为寻常富家翁,若是稍有违拗之举,破家就是顷刻之间的事情!

    “若要起事,亦得有个方略才行。”邝露平日里素来好兵,当即响应道。

    “起事是必死之局,诸位有这个决心么?”陈子升冷笑道。

    陈邦彦道:“此刻举兵自是必死之局。眼下只有蛰伏以待变化。朝廷失陷两广,日久必有所为。我等只有积蓄力量,等待时机响应。”

    “只怕朝议未决,我等已沦为苍头人物了!”黎遂球苦笑道,“还拿什么来响应?”

    “不然。髡贼火烧五羊驿之后,我即上书县父母议设龙山堡乡兵保卫桑梓,龙山堡乡兵与忠义营一样,亦被髡贼收编若干,其中有我的学生,都是些忠义之士。岭南缙绅,被髡贼所侵不在少数,他们不过是畏惧髡贼武力,实则心向大明,可引为奥援。即便我等现在不举义兵,亦当广为联络,待忠义之士熟习澳洲兵法,一旦时机成熟,必推翻这群海外蛮夷!”陈子壮道,“既然髡贼要通过税收逼迫我等出售田产,不如借坡下驴罢,该卖的就卖了,所得银两作为反髡的饷银。”

    “我等坐困愁城,不知朝廷天兵何时方能降临”邝露叹道。他才从京师回来不久,对朝廷目前的混乱局面再清楚不过,“若无朝中大佬力促,此事怕是没有个三年五载难以成事。”

    “朝中大佬自然是有得,不过,我们也不能只指望朝廷”陈子壮道,“京师不日有人来,今日诸位即意气相投,又是我南粤之栋梁,小弟斗胆为诸位引见”

    广州城中,政治保卫局的会议室里,又一次召开了“情报交流会”。

    自从在草河的会道门大盟事件发生之后,政保局内部已经基本判定,在旧广州府范围内,短期内极有可能发生大规模的暴乱。因此相关工作也随之加快了脚步。而今天的会议,涉及到一個关键性的问题“缙绅”。

    元老院北上广州之后,一面打仗,一面剿匪,又是鼠疫,又是巫蛊案,还要跟城里的士绅斗智斗勇,个个都是日理万机,那些平日里没怎么蹦跶的人物自然就很少受到元老们的关注。不过,历朝历代都会出一些以气节闻名的著名人物,岭南三忠就是这类人的代表。虽然到目前为止,岭南三忠还没跟元老院撕破脸,但灰尘不扫不会自己跑掉,从种种迹象看,这几位或多或少都在暗中有所活动。

    虽然时空改变了,但是一个人的性情和受过的社会教育没有改变,也意味着他们在面对历史大潮时候的选择不会变化。虽然有些元老认为可以感化和安抚他们,但是午木认为他们如果是能被安抚或者收买的人,在旧时空也不会举起反清大旗了。何况大清对缙绅的态度,可比元老院要柔和的多。

    林佰光翻看着手中的材料,“这么说,岭南三忠当中的‘二忠’碰面了?还有一个张家玉呢?”

    慕敏说:“岭南三忠是后人封的,不代表这三个人现在就有交集,陈邦彦这次应该也是第一次与陈子壮相见。张家玉今年虚岁刚刚二十二岁,比陈邦彦、黎遂球、邝露小了一轮,比陈子壮更是小了二十岁。而且张家玉祖父、父亲都是布衣阶层,家在东莞,与黎、陈、邝这些广州的豪门世家根本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。原本他今年该中举人的,现在我们来了,他的履历只能定格在秀才这个级别了。也就是说,他不大可能进入这个豪门世家圈子了。他未来的发展就会产生很大的变数了。”

    午木说:“听说杜易斌在集体婚礼的花船上见过张家玉,后来崔胖子约了小张哥在五仙观面谈,灌输了不少新思想。小张哥年纪轻,对新事物接受能力比较强,个人能力也强,据说已经加入杜易斌建立的申奥学社,很多想加入我们的知识分子都申请进入了,毕竟我们还缺少知识分子,特别是张家玉这样愿意接受新思想新事物的知识分子,与其跟着陈子壮他们找麻烦,还不如为我所用,更起到了分化的作用。”

    “黎遂球不是也去过五仙观吗?看来是崔胖子魅力不行,没把黎掰过来。”刘翔说到。

    林佰光放下手上的材料,说:“他都三十多岁的人了。不能用21世纪的眼光来看,你不知道历史上陈邦彦给三十三岁的张家玉写信就称对方为‘老先生’啦?”